小嬌大概看出了我的奇怪,說:“不奇怪,我天天吃谷果蔬菜,不沾葷腥,真的是純純粹粹的一只菜鳥。”
我說只吃瓜果蔬菜是減肥誤區,對身體不好。小嬌說她不是為了矯情才減肥,而是因為她的工作要求她必須如此,否則她寧可被人看做吃貨也不遠當個菜鳥。她是個模特。這下我才明白了她為什么在職業欄里填寫菜鳥——她為了保持苗條身材一年到頭支持素菜,被困在職業圈子里就如同一只沒有自由的鳥。
如果不是小嬌自己說起,我不會問及。過去的工作中曾遇到好幾個身為職業模特的女孩來做各種整形,但她們似乎總在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頗以自己的職業為榮,小嬌是非常不一樣的一個。我已經理解了三年前她的固執,也很欣賞三年后她的醒悟。她說自己不是做模特的料,這三年的寒苦非人所想,她要在做完這次治療后回家鄉去。小嬌說當初是奔著模特高昂的收入和在舞臺上的榮耀去的,只有親身經歷過了,才明白能夠變成天鵝的終究只是極少數的丑小鴨,大片大片的女孩子和她一樣,能活下來就算是最勇敢的小鴨,做天鵝只能是個夢,不會成為現實。
我的一個朋友正在做一個關于模特行業的劇本,剛好前些天跟我聊過這個話題,所以我邀請小嬌在愿意的前提下和我聊聊,說說她所處的行業。小嬌爽快地答應了。
我們坐在北京飯店寬敞的大廳里,午后并不明媚的陽光從玻璃窗照進來,小嬌坐在陽光里顯得又文靜又漂亮。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竟然會在一個做了好幾年的行業里混不下去要離開北京。
小嬌說模特行業看著光鮮,其實那不是人干的工作,是比最底層還不如的底層。車展上T臺上看著光鮮亮麗的女孩子們,私底下沒有幾個能租得起房子,沒有幾個能買得起車,甚至沒有幾個能過上正常的生活,朝不保夕是她們最普遍的生存狀態。
我說也許因為她涉足這個行業才三年,還需要時間來歷練。小嬌忽然用老道而成熟的語氣對我說:“三年還短?一個女孩子能做模特的時間加起來都到不了兩個三年!”她說她周圍的女孩子中能堅持做五六年模特的算是有能耐,大部分在三五年之內就徹底敗北,要么找個合適的人嫁了,要么轉行做了別的工作。
小嬌說模特們成天與有錢人、攝影師和造型師打交道,游走于社會邊緣,吃的是青春飯,靠的是臉蛋和身材,當然還有厚臉皮——如果不肯一次又一次把自己賣給所謂的朋友和經紀人,她們連吃飯的錢都掙不夠,所以才會有前幾年沸沸揚揚的模特裸照事件。做這個行業想要潔身自好根本不可能,能做到隨意讓人拍照而不被迫陪侍已經算難得,被人揩油是隨時都可能遇到的事。有些小女孩陪男人出去玩一個禮拜,陪玩陪睡,為的只是得到一個月的房租或者換得一部廉價手機。
“找個小姐半個鐘頭還得花幾百塊,那些女孩陪一個禮拜,有時候掙不到兩千塊,還經常被人虐得青一塊紫一塊。跟外人說是模特,其實活得還不如小姐。”小嬌說。
我聽說過這個行業里的一些規則,也見過幾個吃這碗青春飯的女孩,但聽小嬌這么說出來還是覺得很震驚。我問她既然這個行業這么不好,為什么還有那么多女孩子會忍受委屈混跡其中,而且都是些年輕漂亮的女孩。
“這就叫心比天高。總想著能有一天可以出人頭地,可以大把掙錢,可以風光無限。有首歌叫做《追夢人》,在北京飄著的這些女孩子,就是追夢的人,只不過傻傻的根本不去想虛無縹緲的夢又怎么能夠抓在手里呢……”小嬌說。
小嬌說北京可能生活著幾萬個號稱是模特的人,但真正能被人知道名字的用兩只手的手指頭就能數過來,能成為所謂超級模特的更是鳳毛麟角,無數女孩子揣著單純的夢想來到大城市圓夢,到頭來大多數都在做了幾年野模特之后傷痕累累地離開,她就是其中一個。
“也許您不會相信。幾年前我做隆胸手術的錢是借來的,這三年節衣縮食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那筆錢還清了,除了這個,顆粒無收。如果當初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又何必受那份罪花那份冤枉錢呢……”
我們只聊了不到一個小時,大部分時間是小嬌再說,點的東西她幾乎一口沒吃。走出北京飯店,長安街上人來人往,我在有點溽熱的空氣中看著小嬌離去,心里怪怪的,不知道是惆悵還是心疼,只有祝福她以后的人生路上平安順利,哪怕生活平淡一點,也不要那么辛苦,只是不知道一顆跑累了的心還能不能安靜下來好好過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