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冒充”天朝
朝鮮士大夫覺得:自己的同胞看到漢人的下場,就應該謝天謝地,“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懂得尊重節操的國家。”
清代的朝鮮覺得自己是文明的孤島,利用但并不信任強大的蠻族。蠻族盜憎主人的陰暗心理和冒充天朝的可笑虛榮逃不過這些文明人的智慧。至于那些“臣事二夫”、假裝自己沒有受到歧視的江南士大夫,恰好提供了“他者”或反面教材的樣板。朝鮮士大夫覺得:自己的同胞看到漢人的下場,就應該謝天謝地,“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懂得尊重節操的國家。”根據美人香草代表君臣父子的隱微寫作法,編造“江南女子淪落史”非常有助于朝鮮人培養共同體優越感。天朝(大明)的滅亡不僅是傷痛,也是機會。朝鮮由此解放了自己,提前步入近代世界。因此,她比“卑賤的清朝”更能掌握多國體系的奧秘。朝鮮已經有國家的意識,而大清仍然只是朝廷。它能毫不猶豫地利用日本的勝利,加入要求割地賠款的行列,說明它早有準備。朝鮮這種做法不是侵略欺凌大清,而是共同體尋找原材料的自然手段。大清只是國家產生前的原材料,加入日本的瓜分活動就能確認朝鮮作為文明國家的資格。打個比方說:普魯士奪取洛林是侵略,而法蘭西綏靖剛果部落就是尋找原材料。
邊界是文明國家的標志和條件,這對朝鮮不可能更有利了。李朝為朝鮮確定了基本疆域,這就證明了它的選民資格。每一屆中原王朝都是多元復合體,顯著的特征就是缺乏鮮明的邊界。清朝的多元性格尤甚于明,因此就比明朝更像前現代的原材料。日本人提出的“朝貢貿易”理論有一個特點:中央王朝模糊化,進貢小國具體化。“新清史”的共同體觀念不難將后者視為準民族國家,至少是民族國家的前體。相反,“王者無外”的帝國普世觀念使中央王朝喪失了民族國家前體的候選資格。這一擊不僅顛覆了舊清史,而且導致了中國歷史敘事的全面斷裂。如果“以朝鮮共同體為中心的新清史觀”能夠為中國學者開辟新視野,這種新視野的代價確乎非常慘重。“四千年文明史”的想象慘遭肢解,“中國視野”在“全球視野”和“族群視野”的兩面夾擊下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