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目光,也很空洞。他覺得不習慣,他找不著襪子,隨口喊女人名字,才看到她躺在床上,愣愣地望著他;菜吃了一口,咸得發苦,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卻看到她木然瞪著天花板,面無表情;他不知道洗衣機該開哪個按鈕,稍一分神,水溢得到處都是……
男人的心,一瓣一瓣地碎了。那個被女人撐得豐潤圓滿的天空,就這樣和女人一起倒了。醫生說,“你愛人這種情況,快則一月兩月,慢則一年半年,她沒多少時間了,好好照顧她吧。”
男人注視著眼前這個面容憔悴、發絲散亂的女人,這是他最親愛的人,可是他從不曾寵她一次,甚至不曾對她說過一句溫暖的情話。他把女人的頭抱在懷里,用下巴輕輕地蹭著女人的面頰,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女人的臉上。
他去單位辦了內退手續,一心在家侍奉女人。那么粗糙的一個男人,突然就細致起來,端水喂飯,擦洗按摩,端屎倒尿,甚至,他還對女人說些肉麻的情話。雖然,通常都是他自言自語,但是他相信,床上的女人聽得懂。
這樣的生活,男人過了十年。那些情意綿綿的情話,他說了十年。十年間,男人曾因勞累過度,大病過一次。男人坐在女人的床頭,一遍遍地說,“丫頭,我要是不行了,你怎么辦?”男人的臉上,老淚縱橫。
康復后,男人依然坐在女人的床頭,一邊給女人梳理頭發一邊說,“我就知道,我會走在你后面。”男人的口氣,有些得意。他的臉,笑成一朵菊花,菊花里又溢出淚來,一顆一顆,晶瑩透亮。
那天是七夕節,我在男人家的小屋里看到了這對夫妻。女人躺在床上,面色紅潤,眼睛望著坐在床頭的男人,兩鬢蒼白的男人,正用注射器給女人喂飯,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滿眼都是深情。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