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國學大師鄧之誠先生在《骨董瑣記》卷三《乾隆時侍從之臣》中就說過:“……于是大臣向用,頗以貌取,文達(劉墉)貌寢短視,且江北人,故不為純皇(乾。┧,一時若翁覃溪(方綱)、朱竹君(筠)、王蘭泉(昶)、鄒一桂皆不得仕,際遇頗相似,純帝所許為明敏之才,率外擢督撫。若于文襄、梁文定、董文恭皆以弄臣蓄之。”也可以反證“面貌俊秀,性情溫順,舉止從容,且口齒極其伶俐”的和珅,為什么更容易引起乾隆皇帝的好感了。
于是,和珅這個未來的壞人,就這樣以“內外皆秀”的表面現象掩蓋了自己的真面目,深藏不露,闖過了層層關隘、重重門戶,終于登堂入室:進了英廉的廳堂,上了乾隆的朝堂,開始他那有聲有色的精彩表演了。
到了和珅一敗涂地,在牢房里被賜自盡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會想到自己當年的淺見近視,被人家蒙住了眼睛呢?
和珅之所以能夠叱咤風云長達二十幾年之久,雖然多次受處分降級,卻始終“屹立不倒”,除了有乾隆皇帝的袒護這一外部因素,他本人的謹小慎微,特別是不拉幫結派,不勾結皇親國戚,恐怕也是他的成功經驗之一。
凡是皇帝,一方面總想網絡發掘人才,為我所用;一方面也特別害怕權臣功高震主,更怕他培植個人勢力,圖謀不軌。
漢高祖劉邦,雖然是個不讀書的地痞皇帝,可是他出身下層,混跡市井,熟悉三教九流,知道人情世故,懂得什么人覬覦皇權,有可能謀反篡位;什么人故步自封,滿足于榮華富貴,只求享受自保。漢初三杰中,蕭何只熱衷于買田,兼并土地。一個只想當地主田舍翁的人,分明沒有鴻鵠之志,不會想當皇帝,所以劉邦放過了他。張良呢,一心求仙訪道,既沒有那心思、也沒有那興趣做皇帝,所以劉邦也放過了他。只有這個韓信,不但兵權在握,而且權勢欲旺盛,連封王還不滿足,明擺著是個危險人物,所以劉邦必須要他的性命,不然自己就危險了。
乾隆既然是個熟讀史書的皇帝,對于什么人有圖謀不軌之心,當然也要時刻注意。他不是不知道和珅有貪黷行為。但是對于一個皇帝來說,發現和珅貪污,他倒反而放心了。其原因,就是劉邦的那個邏輯:斂財的人,不是造反的人。斂財的人是鼠目寸光,眼睛看到的,僅僅是那點兒黃金白銀,看不見錦繡河山;如果一個權臣根本不把錢財看在眼里,那倒危險了:他的眼睛,是不是緊緊盯著皇位呀?和珅貪財,反證他沒有皇位企圖,所以不可怕。多搜刮幾個錢財,小意思,不在話下。—說和珅是天下第一貪,那是嘉慶的語言,乾隆當然不會相信。和珅家里當然有錢,他也不隱晦自己有錢。他也許正是利用自己的“有錢”,來迷惑大家,讓人家相信他只愛錢財不愛江山呢!乾隆知道和珅有錢,但是絕不可能超過皇家去。和珅所擁有的珍寶,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不還是乾隆御賜的嗎?和珅被抄家的時候,乾隆如果在世,也絕不會相信和珅的財產,會相當于國庫十至二十年的收入。這本來就是一個被無限夸大了的不實之詞。
正因為和珅知道有錢不會遭到皇帝的猜忌,“愛權”才會遭到皇帝的懷疑,因此,他終其一生,絕不拉幫結派,也盡量不和王公貴戚多來往。他只求自己的“一人之下”,安享太平富貴。